只是忆江南

【谭赵】监护人(五十七)

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人称清和:



李熏然情况很不乐观。手术结束后被推进ICU病房,插了好几根管子在身上,仍旧紧闭着眼睛陷入昏迷。
赵启平在ICU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坐了半天,垂着脑袋有些颓丧。他曾尝试过失去身边重要的人有多么令人感到难过,那种程度的痛苦几乎可以将人撕碎,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各个角落,分别思考不同的问题,却又无法达到一个统一的共识,因此看上去好像一个有智力缺陷的智障。
传呼机响起,他甩甩头,强迫自己投入工作,站起身往普通病房走去。

凌远赶到的时候夕阳已经初现,香港机场狭小的空间里容不下一颗此刻沸反盈天的心。凌远过于着急,没有收拾行李,只带了通行证就飞到了千百里之外的香港。赵启平实习的医院矗立在铜锣湾,气势汹汹地睥睨着众生百态。
夕阳洒下一地的鲜血,气若游丝地躲在云朵后面疗伤。
谭宗明领着心急如焚的凌远去问了前台护士李熏然所在的病房。偌大的电梯里心跳声音鼓噪如雷,几乎震得凌远胸腔发麻。
他不知道李熏然经历了什么,但当时赵启平的声音通过电波断断续续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凌远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就像涨潮时的江水一样翻涌而至,几乎将他没顶。
凌远盯着数字一点点变化,终于显示了他们要去的六楼,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间几乎就迈腿冲了出去。

赵启平查房回到休息室,就在走廊的长椅上看到了谭宗明和一脸颓废的凌远。他此刻一点也不笔挺,只是内心深处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和力量支撑着他倒塌了的信心与勇气。凌远此刻就像是一棵干枯太久的树木,没有了光泽,几乎要歪倒在一边,站也站不稳。
“启平,小李怎么样?”谭宗明上前捏了捏赵启平的手臂问道。
赵启平瞄了眼凌远,说道,“其实对于熏然哥来说,外伤并不是最严重的。他在坠楼之前,被人注射了大量的神经性药物,这些药物已经开始有点影响了他的神经。现在神经外科的专家在给他做会诊。另外,现在他的病房前都是警署的人,所以探望不太方便。”
凌远原本有些松弛下来的脸色因为听到李熏然被注射了神经性药物而重新紧绷。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就这些吗?”
“什么?”赵启平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熏然身上的伤,只有这些吗?”
赵启平摸了摸鼻子,最终坦白道,“还有电击,熏然哥曾经被反复电击。有几处因为电流控制得不精确,出现了炭化现象。”
“炭化!?还有,什么叫,'控制得不精确'!?”凌远震惊。
“警方怀疑,熏然哥曾遭受虐待,这个结论是熏然哥认识的一个犯罪专家得出来的。”
“虐待?”凌远的眼睛泛红,血丝密布,变成了一张几乎可以滴血的绸缎铺在眸子下。他攥紧了拳头,胃部传来一阵刀绞般的疼痛。赵启平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他心上同叉子狠狠扎一下。血冒不出来,全都憋在身体里,几乎挤爆了他的血管。

赵启平也觉得心力交瘁,他揉揉太久没有合上过的眼睛,倦怠而担忧地说,“是,他的手脚上有被金属物拷住的痕迹,同时肋骨也断了一根。不过这处伤经过了简单的处理,虽然不够专业。”
“我什么时候能看他?”凌远觉得自己的喉咙很疼,他按了按自己造反的胃,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凌院长,其实你可以用你医生的身份走个后门什么的,也许可以。”赵启平说。
“什么?”凌远过了几秒钟反应过来,随即反应过来这间医院是与他所任职的附院有合作关系的其中之一。他发誓,之前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明智,明智得令他感激自己。

凌远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慌乱,脸上抱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悲悯感穿着白大褂走进病房。
李熏然就躺在病床上,准确地说是陷进了病床,整个人单薄得不可思议,被子几乎没有隆起的弧度。李熏然的呼吸十分微弱,气若游丝地陷入不知何处是尽头的昏迷之中。
凌远有点发抖,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自己不致于太失态,比如嚎啕大哭。床上的人对于他的到来没有反应,凌远想拍醒他。
熏然,你起来啊。你看看我。那双眼睛在前几天还柔软地看着自己,为什么此刻却紧紧被关在眼皮底下?

凌远开口叫他,“熏然。”
他是一名大夫,见惯生死,却无法坦然面对尚有生命的李熏然暂时失去意识这个事实。李熏然的小半张脸都隐藏在氧气罩下,凌远伸手去摸摸他的手,然后得寸进尺地握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瘦了。
“不过没关系,等你醒过来,我会把你养胖点,你一直以来都太瘦了”,凌远俯下身子,凑在李熏然的耳边说,“趁着你睡着,我好好想想我们约好的那顿饭吃什么。”
李熏然依旧不为所动地沉睡。凌远看着他的脸,将他的手指举到唇边,虔诚地亲吻了一下。骑士尝试用亲吻唤醒被关在铁塔里的爱人。

谭宗明坐在医院椅子等赵启平下班。说实话,他很@担心李熏然的情况,但心中又感觉那个年轻人最多是受一些皮肉之苦。谭宗明没有医学知识,也并不真正了解李熏然的伤势,但他的心中却莫名有着这样的一种预感。这种预感也许可以称作是他的第六感。谭宗明的第六感一向准确得令人惊诧,因此不同于几近崩溃的凌远和忐忑不安的赵启平,他对于躺在加护病房里的那个年轻人抱有一种极其有信心的期待。

谭宗明正捏着手机,靠着椅背看着络绎不绝的病人几乎把医院变成了一个包含百态人生的小社会。各种不同阶层不同职业不同性格的人来到这里,再离开。穿着白大褂的,赵启平的同僚们神色凝重步履匆匆地来回穿梭,在他的眼前走过来,又走过去。
赵启平有一次经过了他,却因为专注低着头去看手里的化验报告而没有发现自己。谭宗明苦笑着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内心升腾起一股广袤而温柔的情感来。

从一个未成年的初中生,到一个心中有着坚定目标的高中生,再到一个在异乡努力拼搏的大学生。以后呢,他还会变成一名实习专科医生,高级实习专科医生,最后变成一名真正的大夫。
会越爬越高,越飞越远。然而他终究会回来。谭宗明看着赵启平拿着罐咖啡走过来的身影,在心底说,他永远不会离开的。

李熏然醒来的那个早上是个阴天,窗外阴雨霏霏,敲打着窗子噼啪作响。他因为昏迷太久,睁眼睛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有些费力。意识刚回到脑中,痛感也不甘示弱地涌入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觉醒,痛楚也一分分加强。李熏然不得不重新闭起眼睛,皱着眉头呻吟了一声。
凌远正端着一个装模作样的病历本走进来,看到床上那个面无表情躺了四天的人竟然发出了声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狂喜得几乎要流泪,冲到窗前,动作却又变得小心翼翼。凌远去观察一旁的机器,那个人的体温血压心跳、血氧饱和度和出入量都趋于乐观。凌远满怀虔诚地感激着上天和李熏然——他知道李熏然彻底脱离了危险。
躺在床上的人重新睁开了眼睛,用凌远无比怀念的眼神看着他,被遮在氧气罩下的嘴巴一翕一合,凌远隐约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发出了一个模糊的字节,“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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